叶衣等到古德曼斯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很久,在青铜碑附近飞舞的紫色蝴蝶在黑夜竟发出了光芒,如同一盏盏空中浮动的紫色灯笼,全部集中在空中飞舞,宛若训练有素的舞者按照定好的轨迹缓缓舞动身姿,一会儿集中成一块,一会儿分成几个圈,有些像舞蹈聚会,紫蝶必定成双成对,它们此时成了年轻的男女,脚点着舞步在黑幕中花开般灿烂。
不过叶衣无暇观赏,夜深后温度也跟着降低,山风一吹他也跟着紫蝶一块动了,不过是颤抖,而且许久未曾进食,他现在可以说是饥寒交迫,过了那么多个吃撑肚子的日子,骤然出现饿肚子的情况让他很是不习惯,甚至有些怀念起娜娜的“大锅饭”了。
“抱歉抱歉,研究得有些晚了。”古德曼斯匆匆跑过来,“我们先去吃饭吧。”
“去哪吃?”
“学院餐厅。”古德曼斯回答,但是叶衣没有听,他看向那些紫蝶,教授来之前他没有观赏这个美景,不仅是因为
肚子饿天气冷,更多的是因为诡异, 紫色蝴蝶聚会似地翩翩起舞, 而聚会的地点就在插满青铜碑如同死人沉睡
的墓园一般的沉寂之地。
“走吧,这里夜晚是不给进的。”
“为什么?”
“曾经有学生整夜呆在这个地方,最后失踪了,一点痕迹都没有,古籍里也记载过相关的案例,里面推测这些紫色蝴蝶就是死者化成的,每个夜晚都会举办死者舞宴,而能够参加这场宴会的只能是死人,活人若想参加就必须支付灵魂和肉体,然后成为众多的
紫蝶之一,只有同类才会聚在一块开宴会,据说紫蝶组成一个个跳动的字符。”古德曼斯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这些字符组成一篇完整的碑文,通过念诵可以发动无比强大的碑术,它被称为神术,没有人知道内容是什么 ,或许只有创造碑术的人才知道,不过古籍记载着一项实验,实验对象有普通人,碑术师以及骸人,最后那些呆过一夜的人都消失了,不过用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在九点进去的人都无法再出来了,在那之前你依然可以来这个地方,而且人消失的同时城市里都出现了诡异现象。”
“别吊胃口,快说啊。”叶衣见教授突然不说话而是掏手机,不禁有些跳脚,最恨讲话讲到精彩的地方就突然沉默的家伙了。
“叶衣,我的手机时间显示现在是九点整。”古德曼斯满脸的难以置信,冰冷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
“哦,这么晚了呀,那我们赶紧去餐厅吃饭吧。”叶衣这时也察觉到自己的饥饿,不过他更想知道话题的后续,“对了,教授快说呀,别老扯开话题,那些诡异现象是什么?”
“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些到九点还没从这个地方出去的人都
消失的事情吗?”
“知道啊,九点就,就,就……”叶衣猛然记起刚刚教授报给他的时间,“你是说我们出不去了?”
“你没发觉我们走了很久吗?要知道从你阅读的那个青铜碑走到栅栏需要花费的时间连一分钟都不需要,我给你选的青铜碑是魔术师这一序列里最靠近栅栏的。”古德曼斯缓缓恢复原来的镇定,冷静地分析着,“有可能在我们出栅栏前就刚好到了九点。”
“那怎么办?”
“只能看事情的进一步发展,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古德曼斯冷静地说道,但是颤抖的脚完全出卖了他的内心。
“那我们会消失?”叶衣看到古德曼斯教授的身体在抖,于是自己的身体也跟着抖了起来,夜晚的温度让他感受到冬天才会有的冰冷,他的身上只穿着单薄的T恤衫和一条宽松的裤子,冷风都往裤管和袖口拼命钻。
“大概吧。”古德曼斯也不确定。
紫蝶突然集体停下了舞步,一个接一个地站好位置,排成两条队列,如同两只紫色长龙从一端到另一端,仿佛在列队欢迎,翠绿的草坪取代大红地毯成为贵宾脚下的天然路径,叶衣和古德曼斯就站在这张绿色的毯子上,显得极为突兀。
一阵清风拂过两人的脸庞,并没有想象中的冰冷,而是温暖,母亲拥抱孩子般的温和,叶衣瑟瑟发抖的身子一下子恢复常态,眼前白光出现,光芒似乎填充了他的胃部,饥饿感也随之消失,一个人影踏着轻盈的步伐在翠绿毯子前进,朝着两人缓缓靠近。
叶衣见人影靠近,心里不禁有些不安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神,现在它要来带他们前往天堂?可他还不想走, 他什么都还没有准备好。
“教授,教授,古德曼斯教授?”叶衣喊了几句,不过身旁的人没有回应他。 他微微偏过头去看,发现人已经不见踪影了,刚刚还在他旁边聊天说话的大活人不见了。
“哥哥放心,我已经把他安全地送到外面去了。”白光消失,人影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人影是个女孩子,比叶衣矮了整整一个头,身上穿着一件真丝裁缝的白色连衣裙,双臂是波纹垂袖,精致的脸庞上是一副刚从熟睡中清醒的表情, 橘橙色的双眼半睁开, 白嫩的小手微微抓起裙子两边行了个礼,头上飘着的金色光环因为这个动作而不禁偏移到前方,等直起身子时就到了女孩的前额,然后被孩子气似地抓在手中。
“不冷吗?”叶衣见到女孩后却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因为他看到女孩是光着脚丫子在草坪上走的,如白玉瓷器的小脚丫在翠绿毯子下日光般闪耀,他很确信自己不是足控,但还是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如果真的是足控估计早就疯狗似地求跪舔。
“冷啊。”女孩乳燕归巢般扑到叶衣的怀里,“哥哥给我取取暖喽。”
女孩的动作太过突然,叶衣下意识地环住女孩的腰,柔腰纤细,不盈一握
,直到淡淡的香气充斥鼻腔他才恍然眼前的真实。
“上次把我推下去的人是你对吧。”叶衣小声说道,听着熟悉的声音他很快想起了那个狠心把他推下去的声音的主人,直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
怀中的女孩宛若神遗落人间的精致艺术品,易碎而华丽,让人不敢轻易碰触,而他抱着这件华丽珍品,想起自己曾经咒骂其不得好死,现在他后悔了。
“哥哥真小气,到现在还记挂着这件小事啊。”女孩双手吊着叶衣的脖子,恶作剧似地把光圈套在对方的耳朵上。
“小事?这简直是大事,还有,你为什么叫我哥哥?”叶衣想放下女孩,但是女孩的眼睛一直看着他,那双半睁开的眼眸有种漩涡般的吸引力,他深陷进这个橘橙的漩涡当中去了。
“因为从以前就是这么叫的啊。”少女银铃般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明明是以一种玩笑般的语气在说话,但是他能感受到话语的不容置疑。
以前?拜托,咱们可是第一次正式见面,要是互相认识你至于把你哥哥推下去吗,老子可是被吓死了耶。叶衣
又想起那个梗,没办法,印象太过于深刻,到了那种情况除非有内裤外穿的超人来救他,否则就得和地面接触变成烂肉。体会着自己慢慢靠近死亡却无能为力的那种感觉,就像即将步入棺材的老人的弥留之际,能做的只有在脑海里不断地回放自己的一生, 有满意的,有后悔的,甚至茫然的, 然后闭上眼睛和世界告别。而叶衣回放自己的人生时,发现只有“扯淡”两个字来形容,帮助同学打扫卫生却被他们以“多管闲事”来开着自己的玩笑,军训时努力想把被子叠得一丝不皱却还是被教官不留情地把被子扔到床下后大声臭骂,同时宿友怒斥他呼噜声简直让人无法入睡,于是他傻不垃圾地在五天军训里坐等天亮……回忆时黑历史不停地浮出水面,那些过往再次从深井里钻出来扎伤他不算厚实的心。
“那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叶衣对着这个女孩始终没有什么印象,他甚至怀疑那些消失的人和这个女孩有关联, 眼前的一切只是诱惑,是迫使他交出灵魂和肉体的手段,凭他这张大众脸根本没有吸引陌生女孩的能力。
“只是想告诉哥哥,不要轻易地用钥匙打开自己身上的那把锁,虽然钥匙也知道自己的任务,但是她也很听哥哥的话,所以我特意来提醒哥哥不要因为好奇而擅自打开锁呦。”女孩说了一堆话,见叶衣一脸迷茫也不在意,“不过哥哥那么好人,肯定不舍得去逼迫她的,所以这次来主要是想看看你,
因为下一次见面可能会很久呢。”
“你要走了?”叶衣问道,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是啊,哥哥。”女孩双手用力把自己撑了起来,嘴贴着他的额头,“以后晚上别到伊甸园来知道吗?”声音轻柔,满
是关切,如亲人温暖的叮嘱。
“伊甸园?”叶衣揣摩着女孩口里嘱托的地方。
“那么,再见喽,哥哥。”
女孩的身影眨眼间化作细碎的光,在夜空中金光闪烁,叶衣怀里的女孩不见了,在他满脑子疑惑的时候,可还没来得及回一声再见他就晕倒了,然后出现在一张粉色柔软的床上,头枕在一个白色大布熊的身子上,挂在耳朵上的金色光圈不知何时消失了。
不久后房间传来雷鸣般地呼噜声,叶衣几乎以近乎一秒的速度进入深度睡眠。
次日清晨,白日的晨光透过窗户直射向床铺上,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床上的人,但是呼噜声依旧没有被打断,
仍旧在房间内不间断地回响。
利剑般刺在他眼皮上的光也无法惊扰到他,但是另有他物在不断折腾他让他无法安心沉睡。
很快呼噜声戛然而止。
什么情况?话说什么东西在顶我的肚子?难道我怀孕了?啊呸,这不科学 。叶衣早上起来脑子不清醒,本来会一直不清醒下去,但是肚子被某样东西用力冲撞 ,阵阵疼痛从肚子传到脑子,瞬间醒脑,心神大振。
带着肚子传来的不适和满心的怀疑, 叶衣把不知何时盖在自己身上的粉色被子掀开,发现有个小女孩在顶他的肚子,女孩的屁股高高厥起,裙子垂到腰上,纯白的内裤毫不掩饰地展现在叶衣的眼前,他的鼻子不禁有些怪异,好像有什么要喷薄而出。
他呆了呆,大约凝视那晃动的纯白内裤有十几秒后才回过神来。
我去,我干嘛对内裤有反应啊,老子可不是内裤控啊。
吸了吸鼻子,努力压下那股冲动,双手抓着小孩的下腋把对方举高。
入目的是女孩澄澈的眼睛,像两颗水灵的黑宝石,满眼的水汪,眼泪快掉下去的时候紧紧闭上自己眼睛不让泪水流出来。
想哭就哭出来啊,憋着多难受啊,叶衣想这么说,但是嘴上却不由自主地说道:“不准哭。”语气充满不容置疑
和命令的味道。如同爸爸训斥正在哭泣的儿子“哭什么哭,你可是男孩子”。
女孩听到叶衣的话后也不再想着顶他的肚子,而是低下头小手擦擦眼后才小心翼翼地看着叶衣。
叶衣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身为一个资深的萝莉控应该给予每一个可爱的萝莉以极大的关怀,可他刚刚说的话和他想的完全不一致。
而且脑海的记忆告诉他,他曾经照顾过这个女孩,还教会她穿衣写字等生活中的基础能力,期间夹杂着各种怒骂鄙夷,但是女孩就像黏人的橡皮泥粘着他不放,因为女孩在有意识前根本不会任何东西,也没见过任何人,眼前的人是她唯一的依靠,可他觉得很麻烦,甚至排斥,记忆中的他满脑子都是疯狂和暴戾,疯狂的人认为只有现状他是正常的,疯狂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这个女孩的出现让他渐渐冷静,这会激起他内心的愤怒甚至恐惧,因为冷静不是疯狂的人该有的 ,没有拿刀砍了女孩也算是最大的容忍了。
这些记忆在刚刚叶衣见到女孩后放电影似的出现,一幕接一幕,每一幕都是他和女孩一同生活的片段。
这是我吗?这明明是那个白色版本的我才对啊。叶衣不禁怀疑,他突然想起骸灵融合,或许骸灵融合会把记忆也融合在一块吧。
女孩见叶衣发呆,于是一言不发地爬进他的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强有力的心跳,闻着亲近的人的味道,纤细的双手环抱着不算粗的腰杆子,眼睛闭上静静地感受身边的存在,仿佛这样就拥有了一整个世界。
女孩并不是想要钻进叶衣的肚子里, 她只是固执地想要回到原来的地方拿她的铅笔和笔记本,这些东西都是叶衣给她的,虽然对方只是说让她方便和自己聊聊天,但实际上两个人根本聊不到一块,他们两人从来都无法处在同一个频道上,基本上都是叶衣在说,她在一旁仔细倾听,眼眸一直停留在对方的身上。尽管训斥的话占大多数,但她依旧能感受到那种独特而又冰冷的关切。如果亲近的人突然有一天对你不闻不问,你会慢慢发现自己的生活少了什么,那些充满担忧和关切的唠叨和斥责没了,你本该感到无比欢喜,因为你彻底自由了,可不久后你开始怀念了,因为习惯了,所以最后拼命寻找,可已经找不到了,
它在你的生命里彻底消失了,铅笔和笔记本在她眼里就是亲人的关怀,也是她和叶衣最开始沟通的媒介,可这些都不见了,都被留在另一个世界了 。
“我感觉自己最近女人缘特别好。”叶衣看着怀中闭目的女孩想到,颜色淡得近乎白色的紫发如海藻般披散在床铺上,稚嫩的脸庞充满宁静祥和,有些婴儿肥的小手环绕着他的腰杆,抱得很紧,如小孩任性地缠着父母,因为这样世界再乱她也是安全的。
虽然女孩美如童话中的公主,但是叶衣心里总有挥之不去的厌恶,好比污浊的黑不愿意纯净的白靠近它。
去他妈的狗屁,我肯定是脑子还不够清醒。
叶衣心里骂着自己,接着双手缓缓环住女孩,背紧靠着床头,然后也静下心来,忘记一切,细细感受早晨的安宁。
他没发现一直有人看着这一幕,小妃就飘在天花板上,这里是她的房间,按理说应当厉声呵斥闯入她闺房的家伙,可现在女孩眼里被羡慕的色彩所充斥,丝毫没有打破两人宁静的打算,而是把它缓缓地输入进数据库里。
如果可以,我也想要有这样的宁静,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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